卖菜的年轻夫妇
又是一个春节,大街上挂满了红色灯笼,照下来的灯光映得马路都变成了红色的,行人脸上似乎也染上了几分红色的喜悦。夜深了,凛冽的寒风吹过来,行人缩了缩脖子,压了压围巾,前方十字路口的交通灯变成了绿色,行人融进了远处的夜色中。
街的拐角处有一个破旧的菜市场,看起来与这座城市的繁华格格不入,昏暗的灯光,湿漉漉的地面,遍地的菜叶子,还有到处都弥漫着的刺鼻的鱼腥味。菜市场里有一对年轻的夫妇,约摸三十来岁,男的身材高大颀长,不善言辞,女的脸蛋红扑扑的,细看眉眼还有几分好看,总是带着热情爽朗的笑容招揽顾客。菜市场里的其他摊主都喊他们小张和小张媳妇儿,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,在这个熙熙攘攘的菜市场里,也没有人关心他们的名字。
今年是小张和小张媳妇儿来这个菜市场摆摊的第六年,摊位狭小逼仄,小张常常要弯着腰。这个摊位原来是小张姑姑和姑父的,他们在这里摆了30多年的摊。靠着每天起早贪黑一年360天挤在这个狭小的摊位上,他们把一儿一女送进了大学,儿女又都先后成了家立了业,生活也慢慢好了起来。儿女不愿他们再吃这份苦,多次劝说回家颐养天年,可是操劳了一辈子的人哪里是能闲得住的,就又接着干了下去,直到6年前他们的孙女出生了,白白胖胖招人疼,两口子这才一合计不干了,回家去抱大孙女儿,于是这个摊位就成了小张和小张媳妇儿的。
每年年前这几天总是小张和小张媳妇儿最忙的时候,也是最高兴的时候,菜市场人声鼎沸,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喜悦,别人忙着买菜买肉准备年夜饭,小张和小张媳妇儿忙着进菜卖菜给女儿准备学费。女儿马上要上小学了,村子里的小学老师退休的退休调走的调走,没有人愿意来这个落后的小山村教书,听说县城的私立小学教学水平高,小张和小张媳妇儿打定主意要让女儿去县城读书,尽管这学费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。
今天是腊月廿八,明天要回家过年了,小张的摊位上还剩一颗大白菜,这颗大白菜就是他俩明天的饭了,他心想幸亏剩的是大白菜,要是剩的是别的什么贵的菜,媳妇儿又该心疼了。小张一边清扫着地上的菜叶子,一边瞅了一眼媳妇儿,小张媳妇儿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划拉着手机看今天的进账,脸上绽放了笑容。看见小张瞅自己,小张媳妇儿走到他跟前,用手捅了小张一下,得意地把手机递了过去,小张看见上面的数字,露出了憨厚又满意的笑容,心想这下可以好好过个团圆年了。
腊月廿九的早晨是个难得的冬日晴天,小张和小张媳妇儿早早起了床,小张媳妇儿还罕见地化了个妆,眉眼也愈加俊秀。趁着媳妇儿化妆的空当,小张煮了两碗白菜挂面,媳妇儿的碗里卧着一颗荷包蛋,俩人着急忙慌地扒拉了几口,挤上了去商场的公交车。小张昨晚就想好了,今天一定得给媳妇儿买两身好看衣服,一年到头跟着自己风吹雨淋实在不容易。小张媳妇儿在车上慢慢盘算着,要给公婆买双厚实又防滑的棉鞋,前阵儿下雪天婆婆出门买盐不小心摔了一跤,好在没伤到骨头,但是想想就后怕。还要给小张买件黑色的大衣,小张个头高,穿黑色大衣肯定好看。还有可爱的女儿啊,要给5岁的女儿买件粉色的羽绒服,上次一个女人领着女儿来买菜,女孩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,穿着件粉色的羽绒服格外好看,想到这里小张媳妇儿心里更加坚定了,对,就买粉色的羽绒服,女儿皮肤白,穿粉色的肯定更好看。
公交车到站了,小张和小张媳妇儿下了车,不远处有个卖糖葫芦的大爷,小张拉着媳妇儿走到跟前买了两串糖葫芦,一串绿豆沙的一串红豆沙的,小张媳妇儿爱吃糖葫芦但是又怕酸,所以每次都是买豆沙的。说是每次,其实也就是每年的腊月廿九,小张媳妇儿总说自己都这么大人了吃糖葫芦都不好意思了,其实小张知道她就是舍不得,尽管也才几块钱。小张把两串糖葫芦塞到媳妇儿手里,说:“你不是爱吃吗,吃一串拿一串,不够还接着买。”小张媳妇儿嗔怪着他买太多,眼里却又有藏不住的喜悦,又把一串硬塞到了小张手里,两个人在大马路上哈着气吃完了糖葫芦,走进了商场。
商场里放着喜庆的音乐,到处立着庆新年打折的牌子。小张媳妇儿是个居家小能手,衣服鞋帽总是能买到便宜又好看的,当然都是些打折的旧款,原价的新款他们可是想都不敢想的,新款固然漂亮,可价格也漂亮,每次路过新款衣服他们都会快步走过,生怕自己喜欢更怕售货员的白眼。挑选了一整个上午,公婆和女儿的衣服总算买好了,小张跟在媳妇儿身后大包小包地拎着。小张媳妇儿拉起小张说要去给他买大衣,却被小张拽到了刚才路过的一家店的门口,门口模特身上的那件香槟色羽绒服剪裁考究、款式简单大方,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高雅,毫无疑问这是店里的最新款,路过的时候小张媳妇儿看了好几眼,这一切都被小张看在了眼里。小张不顾媳妇儿反对叫售货员找出了她的码,又推着媳妇儿进了试衣间,不负所望,这件衣服在小张媳妇儿身上更加耀眼,小张媳妇儿在镜子前转了好几圈,不好意思地边摆弄着头发边问小张自己穿着这件衣服好看吗,小张笑得傻乎乎的不停地点着头。小张媳妇儿低头看了眼衣服上的标签,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下,起身走进试衣间把衣服换了下来,拉着小张要出去。小张一脸得意地把装好的衣服递到了媳妇儿眼前说:“喜欢就买呗,今年咱们赚钱了呀。”小张媳妇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说:“太贵了,超过咱们的预算了,我试穿了也过了瘾了,咱们退掉吧,去给你买件大衣。”小张假装无奈地举起了手里的小票说:“已经开了票了,没法退啦,你穿着多好看啊,我媳妇儿穿着好看我就有面子,况且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新衣服旧衣服一样穿,我不买了。”小张媳妇儿眼里亮亮的,望着眼前这个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男人柔柔地说:“那咱们说好啦,明年过年我不买衣服了,但要给你买一件大衣。”小张笑一笑说:“咱们走吧,再晚赶不上火车啦。”小张媳妇儿紧紧地抱着那件香槟色羽绒服,红扑扑的脸蛋更红了,跟在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后走向了公交站。
回到常年租住的那间小小的平房里,小张和小张媳妇儿拎起头天晚上就收拾好的行李,断了电闸,拧紧了水龙头,锁上了门,急急地往公交站奔了去。公交车快速地往火车站开着,满载的都是返乡人,他们静静地望着窗外,仿佛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有空去细细打量这座城市。
天色暗了下来,街上的灯亮了,小张和小张媳妇儿下了公交车,融进了等候检票的人群中。想到明早就到家了,可以看见父母笑得褶子里都堆满阳光的脸,和女儿边叫着爸爸妈妈边奔向怀里的可爱模样,小张和小张媳妇儿的心里充满了希望。
(作者系国科大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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